秦煜掐着我下巴逼我喝那碗漆黑堕胎药时,窗外正电闪雷鸣,映得他面目狰狞,
再不似当年那个在杏花树下对我含笑温言的少年郎。“沈薇若有事,你,
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孽种,一起陪葬!”他的手指铁钳般冰冷,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。
浓烈的药味混杂着绝望的气息直冲鼻腔,我拼命摇头,眼泪混着雨水糊了满脸,
呜咽着却发不出完整的音节。求他?不,我早该知道,从他将我从正妻贬为侍妾,
迎娶嫡姐沈薇过门那日起,我在他心中便连草芥都不如。“喝!”他没有任何耐心,
粗暴地撬开我的牙关,将那碗滚烫的、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汁硬生生灌了进去。
苦涩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,一路蔓延到胃里,随即,小腹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。
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,像一只被丢弃的破布娃娃。温热的血自腿间涌出,
迅速洇湿了素色的裙裾,在地上开出一朵凄艳的红花。意识模糊间,
我听见外面隐约传来婴儿微弱的啼哭,夹杂着仆妇们欣喜的禀报:“侯爷,夫人生了!
是位小公子!母子平安!”秦煜掐着我下巴的手倏地松开,脸上瞬间冰雪消融,
甚至带上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、属于人父的辉光。他看也没看地上奄奄一息的我,转身便走,
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随风飘入我耳中:“收拾干净,别脏了地方。”血,不断地流。
身下的冰冷和腹部的空痛提醒着我,那个在我腹中才三个月的、我视若珍宝的孩子,没了。
因为嫡姐生产艰难,他便认定是我这个“贱人”克了她,
用我孩儿的命去给他心爱之人和她新生的孩子铺就平安路。不知过了多久,
两个粗使婆子进来,面无表情地将我拖起,随意扔在铺着白绫的榻上。那白绫,
很快便被我的血染得通红,像雪地里怒放的红梅,刺目惊心。身体痛,心更痛。昏沉中,
我被一阵娇笑声吵醒。挣扎着循声望去,透过珠帘,只见外间暖阁里,
秦煜正揽着我那同父异母的庶妹沈芊,握着她的手,在妆镜前一笔一笔地为她描眉。
沈芊依偎在他怀里,声音甜得发腻:“侯爷,姐姐刚失了孩子,您不去看看吗?
”秦煜低笑一声,语气是我不曾听过的宠溺:“看她作甚?一个心如蛇蝎的妇人,
死了也是活该。还是我的芊儿懂事,最知冷暖,也最懂……情趣。”“侯爷~”沈芊娇嗔着,
假意捶打他的胸膛,眼角眉梢却满是得意,隔着珠帘,精准地向我投来胜利的一瞥。那一刻,
我心头最后一点微弱的火光,彻底熄灭了。喉咙里涌上腥甜,我死死咬住下唇,
不让呜咽泄出。眼泪早已流干,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和恨意,在四肢百骸蔓延。原来,
五年的夫妻情分,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。原来,我掏心掏肺的付出,
抵不过旁人的几句谗言和一场精心设计的戏码。我闭上眼,将所有的痛苦、屈辱和不甘,
狠狠咽回肚子里。秦煜,沈芊,所有践踏过我,伤害过我的人,你们等着。
今日我沈宛所受之苦,他日,必百倍奉还!---那场小产几乎要了我的命,
也彻底葬送了我对承恩侯府、对秦煜的最后一丝眷恋。
我在那偏僻破败的小院里“病”了整整一年,无人问津,仿佛早已被世人遗忘。
秦煜和他的爱妾沈芊如胶似漆,我的嫡姐沈薇因生产伤了身子,在佛堂静养,不问世事。
侯府后院,俨然已是沈芊的天下。他们都在等着我悄无声息地死去。可我偏不。
我靠着外祖母暗中派人送来的药材和银钱,
靠着贴身丫鬟碧桃挖来的野菜和偷偷变卖的最后一点嫁妆首饰,硬是吊着一口气,活了下来。
身体渐渐好转的同时,一颗心也变得冷硬如铁。一年后,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降临。
宫中为体弱多病的太子选妃,名义上是选,
实则是需要一位家世足够、却又不会外戚干政、且最好能冲喜的妃子。我虽是承恩侯弃妇,
但娘家镇国公府的门第仍在,而我“病弱”、”无宠”、“无所出”的履历,
竟意外地符合了宫中的某些隐秘考量。当宫中旨意到达承恩侯府时,
秦煜和沈芊的脸色精彩纷呈。秦煜大约是觉得面上无光,毕竟我要嫁的是太子,
地位远高于他。而沈芊,则是赤裸裸的嫉妒和不安。离府那日,天降大雪。
我穿着半旧的衣裳,只带着碧桃和一个小小的包袱,
走出那座困了我五年、葬送了我所有幻想和骨血的牢笼。在府门外,
竟遇见了匆匆赶来的秦煜。他站在雪地里,身形依旧挺拔,面容却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,
看着我,欲言又止:“宛儿……此去东宫,深似海,你……珍重。”我停下脚步,回头看他,
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。雪花落在他肩头,也落在我早已冰封的心上。
“侯爷,”我开口,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,“还是唤我沈良娣吧。另外,托侯爷的福,
我如今,很知道该如何‘珍重’。”说完,我不再看他脸上是惊愕还是恼怒,
转身毫不犹豫地踏上了宫中来接的马车。车轮碾过积雪,发出吱嘎的声响,
将承恩侯府的一切,彻底抛在身后。东宫的日子,并非想象中那般顺遂。
太子萧景玄性情温和,但体弱多病,对我这个皇帝塞进来的“冲喜”良娣,
起初也只是客气疏离。东宫其他妃嫔,更是少不了明枪暗箭。
但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承恩侯府任人欺凌的沈宛。一年的幽禁生涯,磨砺了我的心志,
也让我看清了后宅女子争斗的本质。我谨言慎行,低调隐忍,用心学习宫廷礼仪,揣摩人心。
我利用镇国公府残存的人脉和银钱,悄悄在东宫布局,收买几个关键位置的宫人。我不争宠,
不冒头,只在太子偶尔来访时,恰到好处地展现我的温顺、体贴,
以及不经意流露的、与他相似的、对某些诗词古籍的见解。渐渐地,
太子来我这里的次数多了起来。他发现我并非传言中那般不堪,反而沉静娴雅,颇有才情,
且从不论人是非。在我这里,他能得到片刻的宁静。我开始细心调理他的身体,翻阅医书,
亲手为他熬制药膳。我的院子里总是飘着淡淡的药香,而非争奇斗艳的花香。时间如水,
静静流淌。三年过去,太子的身体在我的精心照料下竟真的有了起色,连御医都称奇。
他对我也从最初的客气,变成了信任与依赖。皇帝龙心大悦,加之太子妃之位空悬,
我虽无显赫恩宠,却因“有功于社稷”,被册封为太子妃。册封典礼那日,凤冠霞帔,
百官朝贺。我站在高高的台阶上,接受众人的跪拜。目光掠过下方的人群,
似乎看到了承恩侯府的位置,秦煜正抬头望着我,眼神复杂难辨。我淡淡收回目光,
脸上挂着得体而雍容的微笑,心中没有任何波澜。地位稳固之后,我开始了真正的布局。
我暗中资助寒门学子,在朝中培植属于自己的势力。我利用掌管东宫事务的便利,
不动声色地收集着与承恩侯府有关的消息,尤其是关于沈芊和秦煜母亲,
那位看似慈祥实则心机深沉的侯府老夫人的动向。机会终于来了。一年一度的皇家秋狩,
秦煜作为勋贵自然在列。狩猎途中,他不知为何竟冲撞了圣驾,虽未造成严重后果,
但在御前失仪已是重罪。皇帝勃然大怒,当众斥责,并削去了他一部分食邑。当晚,
我在东宫设下小宴,名为替太子解闷,实则早已算准了时机。果然,酒过三巡,
外面传来通报,承恩侯秦煜求见太子。太子微微蹙眉,看了我一眼。我柔声道:“殿下,
承恩侯白日刚受了责罚,此刻求见,想必是心中惶恐,想来请罪。不若见他一面,
听听他如何说,也显得殿下宽宏。”太子点头应允。秦煜进来时,形容有些狼狈,
脸上还带着白日被训斥后的惶然。他跪下行礼,
偷眼瞧见坐在太子身侧、雍容华贵、气度沉静的我时,眼神猛地一颤,迅速低下了头。
太子询问他有何事。他支支吾吾,无非是请罪表忠心之类的话。我静静听着,
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,待他说完,才轻轻开口,声音不高,
却足以让殿中每个人都听得清楚:“侯爷可知,白日里你所骑的那匹受惊的马,马鞍之下,
被人放入了几颗尖锐的石子?”秦煜猛地抬头,难以置信地看着我。
太子也面露讶色:“爱妃如何得知?”我微微一笑,看向秦煜,
目光平静无波:“妾身也是偶然听下面人嚼舌根,
说看见侯爷的爱妾沈芊姨娘身边的心腹丫鬟,在狩猎前鬼鬼祟祟地在马厩附近出现过。当然,
或许是妾身听错了,也可能是那丫鬟有别的事。只是……”我顿了顿,
语气带上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,“沈芊姨娘素日与侯爷恩爱非常,为何要行此等事?
莫非……是受了什么人指使?或是,有什么把柄落在了旁人手中,不得不为之?
”我没有把话说满,更没有直接指控谁。但这番话,足以在秦煜心中埋下一根刺。
他本就因白日受辱而心烦意乱,此刻听闻此事,联想到沈芊近日的一些反常,
脸色瞬间变得铁青。太子皱了皱眉,他对这些后宅阴私并无兴趣,只摆摆手:“无凭无据,
休得胡猜。秦煜,你御下不严,自有此祸,回去好生反省吧!”秦煜浑浑噩噩地谢恩退下。
我知道,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。以秦煜多疑的性格,回去后必定会详查。而有些“证据”,
我早已通过安插在侯府的人,准备好了合适的“发现”时机。这只是第一步。摧毁一个人,
首先要摧毁他赖以生存的信念和他所珍视的一切。不久后,
京城悄然开了一家名为“雅集斋”的书肆,专门刊印一些话本故事。
其中一本名为《侯门弃妇录》的话本悄然流行,虽用了化名,
但其中影射承恩侯宠妾灭妻、嫡庶不分、苛待原配的故事,却引得京中众人议论纷纷,
对号入座。秦煜和沈芊的名声,渐渐有了污点。与此同时,
关于当年嫡姐沈薇生产时莫名难产的旧事,也随着一些“老仆”的“回忆”,重新被人提及。
线索,隐隐指向了当年还是妾室的沈芊。秦煜身处漩涡中心,焦头烂额。侯府的声誉,
他自身的地位,连同他与沈芊“坚不可摧”的感情,都开始出现了裂痕。这年冬天,
雪下得特别大。就在一个鹅毛大雪纷飞的夜晚,秦煜不知用了什么方法,竟求到了东宫门外,
指名要见我。宫人通报时,我正坐在暖阁里,捧着暖炉,悠闲地翻看着账本。“不见。
”我头也没抬。片刻后,宫人又进来,面色古怪:“娘娘,承恩侯他……他脱去了外袍,
赤着上身,背着一捆荆条,跪在宫门外的雪地里,说是……要向娘娘负荆请罪。
”我挑了挑眉,放下账本,走到窗边。推开一条缝隙,凛冽的寒风夹杂着雪花瞬间涌入。
隔着漫天风雪,隐约可见东宫外门的广场上,一个身影正跪在厚厚的积雪中,上身赤裸,
已被冻得发紫,背上那捆荆条在雪光中显得格外刺眼。碧桃给我披上大氅,低声道:“小姐,
外面冷,仔细冻着。”我笑了笑:“无妨,看看戏也好。”我并未立刻出去,
而是慢条斯理地喝了半盏热茶,暖了暖身子,才命人抬来步辇,拥着狐裘,抱着暖炉,
簇拥着来到宫门处。侍卫们打开宫门,我坐在步辇上,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雪地里的秦煜。
他嘴唇冻得乌紫,浑身都在颤抖,看到我出来,眼中爆发出强烈的光彩,
挣扎着向前跪行几步。“宛……太子妃娘娘!”他的声音嘶哑颤抖,带着哭腔,“臣错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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